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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东京来的藤井先生(沭阳安全生产征文)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忽然花开文学网    时间: 2013-6-5 10:31
标题: 东京来的藤井先生(沭阳安全生产征文)
东京来的藤井先生
文/张玺嘉

初识藤井先生是在沙岑工作的樱花茶社。
樱花茶社位于外国语大学对面,来茶社里喝茶的多为外国留学生。当时,我正在和沙岑谈恋爱,故而常常带了玫瑰花来茶社,一边低头啜饮麦芽啤酒,一边等候沙岑下班。时间久了,在沙岑的介绍下,常来茶社的留学生基本都成了我的朋友。藤井便是其中一个。
如果不是藤井亲口相告,我绝对猜不到,他攻读的居然是“核物理”专业。每次到茶社,他总是坐在靠窗的角落,手捧一本日文读物,面前摆一小瓶清酒。他的头发很长,用黑色线绳扎在脑后,人长得白净,胡子也剃得一丝不苟。乍一看,俨然日本言情剧中英俊、儒雅、当仁不让的第一男主角。
后来他告诉我,他是作为中日两国高等院校之间学术交流才得以来到中国的。而他之所以留一头艺术家式的长发,则是因为中国人的反日情绪。09年夏天,西安大学生因“钓鱼岛冲突事件”愤而走上街头,近乎疯狂的砸烂了大街小巷所有与日本相关的店铺、车辆。尽管藤井的中文出奇的好,从长相上看和中国人也没有任何差别,但受冲突事件影响,那以后他就不大敢在理发店、商场、超市等公共场所抛头露面了。如果樱花茶社的主要客源不是外国留学生,他恐怕也很难如此悠然自得的坐在这里,度过那么多漫长而又静谧的午后。
尽管我对日本也不抱有任何好感,但是对日本的普通民众——特别是像藤井这样待人客气、彬彬有礼的绅士,我还是愿意接纳其为知己的。我们时常邀请他到家里吃饭,还陪他一起去理发店理短了头发。后来我和沙岑结婚,有幸邀请他作为我的伴郎。婚礼上,他与我的大学同学拼酒,直拼到酩酊大醉方休。偶尔,我也会跟他提起我的工作——安全管理。对于安全,他很有一些想法,且颇有见地。他给我讲了很多日本在安全管理方面的先进经验,而他自己对待日常生活中一些细枝末节的态度,也彻底改变了我对安全工程所持的固有观念。
一个飘着细雨的秋日黄昏,我和沙岑约了他到一家西餐厅吃晚餐。由于忘记带伞,我的眼镜上落满了水珠。宾主落座后,我掏出眼镜布擦拭眼镜,一不小心用力过大,眼镜片从眼镜框里脱落出来。我的视力很糟糕,一旦没有眼镜,简直和盲人一样。由于手头没有像样的维修工具,我于是抄起餐桌上切牛排用的刀子,开始拧眼镜框上的螺栓。见了我的举动,藤井大惊失色,他高喊:“你在做什么?”他的喊声在安静的西餐厅里显得格外响亮,我和沙岑都被他吓了一跳。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餐刀,继续以高亢的声调严肃的说:“这是餐刀,不是螺丝刀。你这样做,是非常危险的。亏你还是从事安全管理的专业人士,在我们日本,人们即使停下手上的工作,也绝对不会做出违反本质安全的事情。”之后,他喊来服务生,把我的眼镜送到附近的眼镜店修理。那天晚上,我是一直红着脸吃下一整份黑胡椒牛排的。他的话语虽不多,但却和黑胡椒一样辛辣,深深刺到了我的骨子里。
还有一次,我和沙岑陪他去商场买手表。在挑选手表的过程中,沙岑下意识的把胳膊肘支在玻璃柜台上。孰料,柜台玻璃居然“啪”的一声碎了一地。好在我一把拉住了沙岑的外套,沙岑才免于摔伤、划伤。手表店的老板拦住我们,喋喋不休的向我们索赔。由于索赔的金额不大,我已经打算从口袋里掏钱付给他了。这时,藤井怒睁圆眼冲了过来,大声吼道:“什么,你这个家伙居然胆敢向我们索赔!你的柜台玻璃根本就不结实,在柜台附近也没有看到任何警示标识,售货员也没有提醒我们柜台不能承重。这位女士虽然没有受伤,但却受到了严重的惊吓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我们没有向你索赔,你却恶人先告状,你简直是太无理了!”手表店老板看到藤井血红的眼睛、紧握的拳头,一副随时准备动武的架势,显然被吓住了。他悻悻的叫来清洁工收拾地上的碎玻璃,而藤井则拉着我们大摇大摆走出店去。
2011年3月12日,日本福岛核电站受地震及海啸影响,发生了核原料泄漏事故。那几日,藤井经常来到我家,手按太阳穴,痛苦、迷惘的对着电视屏幕发呆。沙岑告诉我,藤井的家乡在日本东京,离福岛核电站非常近。他的家乡本是一个樱花绽放、灯红酒绿的现代化大都市,但我从电视屏幕上看到的,只是一个惴惴不安的动荡之城。那里的人们抢购货物,纷纷乘着火车、飞机逃离家乡。藤井和他的亲人失去了联系,已经三天了,他没有收到一条来自东京的消息。
“朋友,我恐怕得回家去了。我想,是时候乘机返回我的祖国了。”一天晚上,房间里没有开灯,他蜷在沙发的阴影里,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对我说。
“可是,你的家乡如今会不会受到核辐射影响,媒体上一直没有定论。从电视上你也看到了,很多人巴不得立即离开,而你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赶回去,你能说一说你的想法么?”我问。
“我这次回日本,除了担心我远在东京的父母、叔伯外,更重要的是,我想知道日本政府对待此事的态度。而这些,我在中国的媒体上无法捕捉准确的信息。任何人,包括政府在内,都没有权利将经济利益凌驾于民众的安全之上,我们绝不能为了发电而葬送无辜百姓的生命。我们日本人,对核辐射是怀着非常恐惧的心理的。美国人投在日本领土上的两枚原子弹,让我的祖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很久、很久。如今,这历历阵痛尚未褪去,地震与海啸就又把新一轮的创伤推向无辜的日本民众,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!我们想舔舐伤口,努力从废墟中站起,可这又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力量呢?除了肉体上承受的痛楚外,我们还需战胜内心的恐惧。我是学‘核物理’的,之前也看过‘切尔诺贝利’核泄漏相关事故的文献。尽管这次福岛事件与之相比是‘小巫见大巫’,但身为日本公民的我,还是应当回到我的祖国去,与普通民众同生共死,并肩作战。我要向我们的政府、社会讨要一个说法,妥善、合理的解决这历史性的灾难。”
两天后,我和沙岑把他送到了机场,他将在北京倒机,飞往东京。一个与我们结识了两年多的异国朋友,从此就要天各一方了。更何况,他要去的是东京,是距离福岛如此之近的重灾区。我们何时才能重逢,实在是难以预料。沙岑捂着脸,默默的抽泣起来。
登机前,藤井拉住我的手,对我说:“朋友,你是从事安全职业的,你应该明白,一个国家的安全水平,不仅仅是体现在执法者身上,更重要的是要凝聚普通民众的力量。你们这些从事安全工作的人员无疑是国家安全事业的栋梁,但普通民众才是砖瓦。没有他们,你们盖不起安全这座高楼大厦。相信我,朋友,什么时候,你身边的人都理解了安全的意义,你的事业才算是成功了。”说完,他扭转身,义无反顾的走向了安检口。他的背影那么清瘦,但却留给我一个永久的、坚定自信的形象。
藤井先生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。这期间我们很少联系,偶尔在QQ上见到他,他也会说他极忙,无暇倾诉分别之苦。只是,到了春风又绿岸边杨柳的时节,我会和沙岑手挽手去青龙寺看满园的樱花。我们深知,此处的樱花和东京相比定然有所不同,但思念的心绪却能因灿若情人笑脸的樱花,而多少得以慰藉。沙岑往往会若有所思的对我说:“亲爱的,你猜,藤井先生此时也会和我们一样,站在樱花树下,拥有着无比的幸福与快乐吗?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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